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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以守為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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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大半個月,眉莊一直報病修養,順便由溫實初為她調理身體,直到進了二月才重新掛上了綠頭牌。新年一過,玄淩的朝政越發忙碌起來,少進後宮,但除了華妃,總還是甄嬛與眉莊處去得多些。

眉莊那日被甄嬛點破,雖不是曲意逢迎,但對玄淩也是承順柔婉。玄淩看重甄嬛,也對眉莊的沈穩大氣頗為喜愛。四月十八,甄嬛被晉甄婉儀,眉莊則晉沈芬儀。宓秀宮裏,華妃不知為此摔碎了多少古董花瓶。

與被封位份相比,更讓人高興的是宮外傳進話來,甄珩於正月十五娶安陵容為妻,如今又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,把甄遠道和甄雲氏高興得不行。孕事查出來時,甄珩恰好已決定要軍中掙前程,不便更改。幸好安陵容對此很是理解,讓甄珩頗感安慰,甄雲氏在信中也不住口地讚賞安陵容。字裏行間,甄嬛也能看出安陵容在甄府生活得不錯。

回信依舊是借了溫實初的幫助,甄嬛悉心囑咐甄遠道可私下聯絡薛、洛兩家查探汝南王與慕容家罪證,但切不可與管、倪兩家走得太近。因甄嬛是玄淩身邊的人,甄遠道只當她是從玄淩嘴裏聽出的半分意思,遂並不多問。

甄嬛時刻記著戒急用忍,整日裏除了侍奉聖駕,或是和淳常在、劉良媛聯絡感情,再就是去眉莊宮裏陪她說笑打發時間。

四月末的一日,眉莊忽然派采月請她去存菊堂一聚。甄嬛猜想許是華妃那邊又有了什麽動作,便對外說給眉莊送新衣,只帶著流朱沐黛一路去了暢安宮。

一入存菊堂內室,眉莊合衣靠在雕花床頭,采星守在門口,唯采月在一旁侍候。甄嬛見她面色沈郁,快步走過去執了她的手坐下,低聲問道:“可是那邊又下手了?”

眉莊點點頭,聲音卻格外平靜:“我本以為上次之事出來,她們會稍稍顧忌一二。不想你我加封的事一出來,這起子人便按捺不住了。”說著一揚臉,采月便取來一個小小的紫砂缽,放在一旁的紅木矮幾上。

甄嬛掃了一眼,登時想起餘氏用過的法子,沈著臉問:“這是……”

“前些日子內務府按芬儀的例挑了不少內監宮女送來,我就讓采月著意留心著,果然發現小宮女霖兒悄悄換了小廚房專門給我煲湯的缽子。”眉莊手指輕輕敲了敲蓋子,眸色深了深,“溫太醫悄悄看過,說是蓋子用藥浸過,一旦湯水滾起來就會碰到,天長日久,則讓人神思倦怠,狀同癡呆。幸而發現得早,我還沒來得及中她們的算計。”

果然。甄嬛斂了斂眸,輕聲道:“姐姐沒告訴皇上,反而叫了我來,想必已經知道怎麽做了。”

眉莊示意采月將東西拿下去放回原處,莫要讓霖兒發覺,方道:“還是之前的話,如此小事,在皇上眼中不值一提。且這個計策說起來並不嚴密,約摸是麗貴嬪自作主張,未必就能牽連到華妃身上。”

“麗貴嬪不過是華妃的馬前卒,曹容華才是她的軍師。”甄嬛接道,“曹容華位份容貌雖不如麗貴嬪,但有溫宜帝姬倚仗,在皇上面前總有幾分薄面。她又聰明,一應得罪人、吃力不討好的事都推給麗貴嬪。姐姐你想,若是沒了麗貴嬪,華妃和曹容華的關系會變成怎樣?”

“沒了……麗貴嬪?”眉莊不解。

甄嬛從茶盤拈了三只汝窯茶杯,將其中兩只並排放著,另外一只放在它們上面,笑道:“麗貴嬪和曹容華是華妃在後宮的支撐,乍看之下十分牢固。但若沒了麗貴嬪……”甄嬛說著便將作為底座的一只茶杯飛快地抽走,最上面的茶杯立刻失去重心,滾落到地上碎成齏粉。

眉莊恍然大悟般看向甄嬛,甄嬛亦回視她,莞爾一笑。

兩日後就是眉莊生辰,循例玄淩會在存菊堂陪同慶祝。除暢安宮的主位馮淑儀外,甄嬛、慎嬪劉令嫻、淳常在皆親自來賀,餘者因皇上的緣故,也遣宮人送了賀禮。

這日主角是眉莊,甄嬛打扮得也隨意些,以免搶了風頭。因著春光甚好,馮淑儀征詢眉莊的意思後便將筵席擺在了堂後的松月亭,看著亭外玉蘭搖曳、弱柳扶風,眼界也覺得清亮。

當下眉莊與玄淩同桌,馮淑儀與甄嬛分坐兩側首位,次在慎嬪和淳常在。席間,眉莊的溫文軟語和淳常在的俏皮嗔笑相得益彰,玄淩自是盡情盡興,不由得多飲了幾杯。

飲宴正酣,甄嬛斜了一眼眉莊,舉杯盈盈笑道:“今日是眉姐姐芳誕,臣妾願皇上與眉姐姐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年年歲歲,情意如新。”

玄淩道一聲“好”,又是一飲而盡。眉莊見玄淩喝了許多,柔聲勸道:“皇上飲了許多酒,這亭子裏風大,著了風可不好。采月,去把霖兒煲著的解酒湯盛一碗來,皇上也解解酒。”

玄淩很喜歡眉莊的溫柔小意,沖她輕笑道:“眉兒是濟州人,卻如江南女子一般溫柔體貼,甚合朕心。”

眉莊卻有些不好意思,極低聲道:“皇上,姐姐妹妹們還看著呢。”

一時采月回來,眉莊接過,用玄淩的小銀匙攪了攪,方欲奉予他,眼神一瞥,忽像受了什麽極大的驚嚇一般將湯碗擲在桌上!

“皇上,湯裏有毒!”

“禦前侍衛,護駕!”

“……”

一番驚慌失措後,小宮女霖兒被押到了玄淩面前,采月采星及掌事蘇德海亦跪在一旁等著回話。溫實初則拿著那煲湯的缽子聞聞扇扇,眉頭擰成了川字。

“如何?”玄淩強壓著怒氣,陰沈著臉問道。

溫實初拱手回道:“回皇上,這熬湯的缽子蓋被藥水浸泡過,一旦湯汁煮沸便會接觸到蓋子,毒藥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湯中了。從蓋子的顏色看,應該不止浸泡過一次,至少有半月了。”

玄淩掃了一眼霖兒,冷哼道:“好精細的算計!”又想眉莊,遂道:“你來看看沈芬儀,可受此毒害?”

溫實初應聲上去,搭脈診過,回道:“芬儀小主體內毒素含量甚微,調養幾日便無妨。但若長此以往,會逐漸損耗元氣而癡呆早夭,癥狀卻與體弱不壽一般。”

眉莊聽後身子一僵,搖搖欲墜險些暈厥,玄淩連忙將她扶住,一面問溫實初:“可查出了是什麽毒藥?”

溫實初又取來紫砂缽子,仔細確認過後方有了幾分把握,回道:“微臣不敢十分確定,但極有可能是虞美人的枝葉。虞美人枝、葉、果實均有毒,其中以果實為最。幕後之人很是小心,只選用了枝葉,且對藥量把控得極為精確。”

玄淩聞之怒極,將那一碗解酒湯全都砸在霖兒身上,道:“你還敢說不是你謀害沈芬儀?”

霖兒哆哆嗦嗦地哭道:“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

甄嬛看霖兒這樣子,只怕也不敢說什麽,遂淡淡地看了一眼采月,采月忙叩首道:“啟稟皇上,霖兒是小主晉封芬儀時內務府送來的人,一直負責收管小主的湯罐器物。因小主有令,宮人只能負責自己管轄之事,故除霖兒之外,無人可接觸這些。”

馮淑儀聽後微微蹙眉,疑惑道:“她一個小小宮女,不知醫理,怎可能如此準確地把握藥量?且據臣妾所知,沈芬儀並不喜愛虞美人,霖兒又是從何得來虞美人之毒?”

玄淩看了她一眼,嗤笑道:“一個宮女怎可能有這般本事?必是幕後有人指使。”

李長適時回道:“方才內監在宮中東墻下發現一個小洞,那洞口便有一片碎布,與霖兒屋中一件衣服袖口的破損一致,想來那毒物便是這般傳遞進來的。另外,在霖兒的櫃子夾層中,也發現許多金銀珠寶,不知是何來歷。”

玄淩本就疑心重,此刻更加肯定,遂向霖兒冷笑一聲,道:“你肯為那人做到如此境地,想必也不只是為了錢財,還有宮外的家人吧?朕也不妨告訴你,剛才那碗解酒湯是為朕準備的,就算你想自己頂罪,同樣也會連累全家受死。但你若說出指使者,朕可以考慮從輕發落。說與不說,朕都會查出真相,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說著,便揚揚手命侍衛將霖兒關入暴室審看管,不許任何人探視,也不許讓她死了。

甄嬛眼看霖兒戰戰兢兢地被押走,在一旁輕聲進言道:“皇上,宮中金銀便罷,珠寶皆在內務府有記檔,各宮從花房取走的花草,花房也應該有備案。”

玄淩方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,此刻聽了甄嬛的話方才反應過來,遂命李長:“你將那些珠寶拿去內務府仔細查證。另宣花房管事內監,近期哪個宮裏拿過虞美人的。”頓了頓,又加重些口氣:“你親自去查,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。”

李長一面道:“老奴遵旨。”一面慌忙下去查證不提。

玄淩清凈片刻,方環視四周道:“今日之事在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準洩露半個字。”又向溫實初和甄嬛道:“你好生醫治沈芬儀。嬛嬛,你與眉莊交好,就留下來陪伴她吧。朕先回儀元殿批折子。”

甄嬛立刻上前扶穩眉莊,其餘眾人依言遵旨,恭送玄淩離去。幸而在場的嬪妃都不是惹是生非的,至少也能瞞住一兩日,倒是李長應該也查得差不多了。

待玄淩走後,馮淑儀主動留下收拾殘局並震懾宮人。甄嬛告了罪,與采月一同扶眉莊回存菊堂內殿休息。剛一入殿,甄嬛便皺了眉低聲問:“姐姐怎麽瞞著我真得喝了那毒罐子煮的東西?若不是皇上讓溫太醫診脈……”

“就是因為皇上一定會讓人診脈,若我體內無毒,這便只能算下毒未遂。”眉莊打斷她的話,面色如常,“皇上素來疑心重,若我無礙,只怕查出了兇手也不會重罰——又有華妃看著呢。只有讓皇上看到我受害,才會想起如果那碗湯真得被他喝了該會如何。謀害皇上,這罪名就是華妃自己也不敢承擔。”

甄嬛微嘆一聲,無奈道:“可惜了你的生辰……”

“這又何妨?”眉莊舒然一笑,眉目如畫,“若真能懲治了她、斷華妃之一臂,才是我最好的生辰禮物。”

甄嬛靜靜地看著眉莊,不知是喜是悲。眉莊從來性子平穩寬和,如今出此言語,看來已是恨華妃入骨了。可細想想,她入宮不過大半年,便幾次三番被人設計暗害,生死懸於他人之手,焉能不恨。

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,甄嬛隱約覺得這燦爛的春光之後,有沈悶陰翳的血腥氣息卷裹而來,多年以後,仍未散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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